2022年古老而远去的古丈木排优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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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丈属于山区,万山云集,山高林密,溪河纵横,自古森林资源丰富,有“林业之县”的美誉;就时下而言,全县林地总面积达159.4万亩,占土地总面积的81.9%,森林覆盖率在70%以上,活立木总蓄积量达680.02万立方米。再加上从深山峡谷中奔流而出的溪河,水流湍急、落差大,适合放排,每年桃花汛后,山里人就把冬季农闲时砍伐的原木扎成木排放出来,使得手头稍为宽裕一点。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在经济落后的年代,出售木材成为山区百姓最主要的收入来源,于是也就有了“木排经济”的说法。放排,是一种古老、低碳的木材运输方式。那时各寨都有“采伐队”和“放排队”,由青壮年男子组成,少则十多人,多则上百人。凡较大的山林里都建有伐木场,虽然简陋,却是“采伐队”起居的地方,荒山野岭中也就有了人间烟火,不失为一道风景。整块树木在第一天砍伐时叫开山,因而有许多禁忌,领头的事先要拜山神、讲山话:“茅头虎口朝上坡,树蔸掏变鸡窝窝。”之后,打着长长的唿哨,将一根根原木砍倒,弄得山呼林啸,涧鸣谷应;接着,通过斫枝、削皮、晾干、锯裁等一系列工序,加工成圆滚溜直的原木,这样才容易滑运到水边,扎成木排后,排面平整不碍脚,排下光滑,流放时不卡挂。然后,要么人力抬至或者用牛拖到小溪河岸边,有的则直接从山腰顺沟往山下飚,发出轰隆隆的巨响,滚到幽深的溪涧里,溅起满河的水花,当地人叫“飚树”,久而久之,原先没有沟的地方也飚成了沟;最后将原木两端凿上“串眼”,再用一根笔直的土荆棍把把七八根或十多根原木的“串眼”串联,再在两边紧紧地打上破头楔,这样就成了木排,这个过程叫“扎排”;然后等到涨端午水后,再借助水流运送罗江沿岸(1934年更名为古阳河)和酉水下游的镇溪、凤滩、乌宿、沅陵、常德等目的地,这个过程叫“放排”,这是一种经济、简便、原始的运输方式。记得我的家乡树栖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,也曾建有这样的“采伐队”和“放排队”,均由我伯伯担任队长。每到山寒水瘦的冬天,我伯伯就带领“采伐队”进山,安营扎寨,采伐原木,这一采伐就是整整一个冬天。开春后,就顺沟飚到河边,再进行量尺、打印、编排等,一抱多大、几丈长的大树一堆堆地码在那里,那气势颇为壮观。我们这些小孩子经常爬到木堆上玩耍,并唱道,“烟子烟,莫烟我,我是天上梅花朵”,有时大人也坐在木堆上闲谈。我到过伯伯的采伐场“体验过生活”,使我进初中后在我父亲讲授《诗经·伐檀》时,就有了“身临其境”的切身体会。那时,我最喜欢站在家乡的河边,看放木排,听放排佬的吆喝声。那么,放排又是怎样来的?那时居住在溪河沿岸的百姓,抗拒自然灾害的能力非常弱,因而经常遭遇洪水袭击,大多葬身,连尸首都难以找到,有的却因意外而抓到了漂浮在水中的树木而获生,开始还以为是河神在暗中相助。久而久之,才意识到树木在水中可漂浮不沉,便试着附木渡水。经过漫长岁月的演变,发现几根树木捆绑在一起,比单根的浮力更大、稳定性更好,于是也就有了木排。
扎排是有讲究的。木排大小要根据河床宽窄、水流大小、河滩险平、弯拐急缓等情况而定,当然还有放排佬的经验,一般为七八根,多者十几根;酉水河道则可达上百根。我岳父(家在沅陵凤滩)年轻时曾在酉水河上放过木排,深谙此道,据他说,最多的时候,他们扎过200根的木排,为双层、甚至三层,犹如一只大木船;有时木排拖木排,十多架木排首尾相接,“见船不见水,见排不见江”,气势十分壮观。罗江木排,放排佬一般每排只有一人;而酉水木排则设有前后舵,排上有数人。俗话说:“挖煤的是死了没埋的,放排的是埋了没死的。”放排危险性大,因而放排佬要熟悉水性,同时还要深谙沿途的“水路”,熟悉沿途的“岸情”。开排要请道士先生(土家族叫梯玛,苗族叫苗老司)择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,放排佬的头儿手提锋利的斧头,用虎口卡住大公鸡的翅膀,把鸡头平放在木排最中间的一根原木上,“砰”地一下斩下去,鸡头落下,血喷溅在木排,祭拜各路神灵。趁着血还没凝固,有黏性,赶紧沾上几片鸡毛,用于路上避邪。如果一斧头砍下去,鸡头没有利索落下,预兆会有坎坷,一路上就得十分小心地打起一百倍的精神。溪河中随处可见的是石头,最怕遇激流撞石散排,冲走原木拿不到工钱不说,性命有时也很难保住,这样的悲剧故事每年都会发生;尽管如此,但木排照放。民间有“有吃有穿莫放排,十个排佬九个死,九个全部水中埋,还有一个脚摆摆”;“我儿虽不长的乖,千万莫去放木排。
我见几多发了财,又见几多能回来”的说法,恰如其分的再现了放排的危险。因此,每次开排前,一家老小都要聚在河边,烧香作揖,千嘱咐万嘱咐,满是祈求平安的好话;等家人或亲人在滚滚波涛上驾着木排远去后,身后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。此外,木排到达目的地,拖上岸后,在解开树藤前,还要在岸边的大岩石上,点香燃烛祭拜一番。放排还是一门技术活。放排时须把握航向,披着蓑衣、戴着斗笠,扎着绑脚的放排佬站在排头,手握特制的竹篙(前面安有钢尖套),不亚于出征的将士。在闯激流险滩时,放排佬两眼死死地瞪着前方,沉着冷静,木排劈波斩浪,时沉时浮,冲泻而下,搏浪前行,“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”。这对于放排佬来说,眼前景物匆匆而过,耳边风声飒飒作响,身边衣襟猎猎有声,脚下水势浩浩奔腾,放排佬屏住呼吸,眼明手快,左右开弓,臂上、额上暴出的青筋似乎随时都会涨裂。那竹篙左撑右杵在前面的崖石上,崖石会炸出火花;此时,险象环生,暗礁密布,因而一点野眼都不能打,稍有不慎,木排就会撞在大石上或卡在乱石缝里,重者排散人亡,阎王要取放排佬的命!终于避开曾经吞没过无数木排的激流险滩,明石暗礁,到了水流平缓的河段,便放顺水排来,不过要用木桡划水、竹篙撑底才能前进。“小小竹排江中游,巍巍青山两岸走”,这个时候排在前进,画在流动,倒是可以打点野眼,随心所欲,但见村落、石桥、竹林、野花、稻田、溪流、石径、云烟……从眼前飘过;还可以见到河边蹲在码头上浣衣、淘米、洗澡的妇女,于是唱几句粗犷、煽情的情歌,调调情,开开心:“妹妹见哥想不想?如果想哥留扇窗。半夜来敲妹妹门,给哥留个半边床。”古丈人爱唱歌,几乎什么都可以用歌来表达,用歌大声唱出来。那些妇女也够大胆的,俗话说,大河卵无人管,放排佬妹来闹,于是也就调笑道:“想妹莫光嘴巴想,若想就把排靠岸;给哥留个半边床,晚上和哥干一场。”这一唱一和,日久生情,如果女方的男人出了远门,说不定还真得会被邀上岸,在家留一宿,茅棚草窝度春宵,打点野食,换换口味,这一辈子也就算没有白活了。放排也同样有很多讲究的。山路曲折,出门艰难,每次总有山里人搭木排一道出山,不过忌讳“陈”“程”“石”“施”等姓氏的人随行,“陈”“程”与“沉”谐音,“石”“施”与“死”谐音。放排佬讲究出门吉利,一路顺趟,就让其临时改个姓。山里人秉性固执,“宁肯卖身也不改姓”,姓与“沉”或“死”谐音的人也都自觉,不随排出行。女人搭排也有规矩,只能从排尾上排。相比酉水的木船,放排的艰险更大,除了遵循木船恪守的种种禁忌之外,起码还要多一条:吃饭时绝对不能分筷子,这意味着散排,非常的不吉利。如果一路顺趟的话,沿罗江而下放排到酉水主航道的贮木场,就可以打道回府了。沿河放排,要一程一程地沿岸送到买主约定的地点交货,结了工钱,放排佬来时乘木排,回去却全靠步行,时常夜宿岩洞,渴了喝口河水,饿了挖个地里的萝卜、红苕,或摘路边的野果,可谓“天作被子地为床,野菜野果是主粮”,“饥同飞鸟争余粒,倦向草堆索绣衾”。罗江放排佬走几天,最多十来天就到家了;酉水放排佬从沅陵、常德一带回家,最多的要走一个多月。
开始时大家是一块走,途中由于各种原因,往往走散了;这样,一个人在路上千万不能生病,不然客死异乡也无人知晓,纵使有赶尸的巫术也是枉然。有一首民谣,恰如其分地再现了当年这种景象:“去时哟嗬嘿,转来岩洞歇,没有铺盖盖,扯把黄荆叶,没有枕头睡,石板都要得。”记得儿时,每次看到放排佬从寨子边经过,我们就站在路边拍着小手板唱道:“放排佬,放排佬,没物吃,吃石壁;没物睡,睡草窠;没物嬉,嬉灯笼。”童谣道出了放排佬的艰辛与苦涩。放排佬的生活,有时也充满了野趣。放排途中夜晚来临,找一块平缓的河滩停排,吃饭、睡觉。拴靠好木排,在岸边选一块巨大的光滑的鹅卵石,从河滩石缝儿捡来水湿柴,堆在周围。砍几节嫩楠竹筒或大水竹筒,从竹节疤中间戳个小洞,灌进自家带来的米和河水,再用泥巴敷住小洞口,放在点燃的水湿柴堆里开始煮竹筒饭。下饭菜自然去河里找,方法多样。在浅水滩挖一个坑,把随身带来的竹篓放进去,压上几块卵石不让它浮起来,然后从上而下翻石头,那些干豆夹、梁巴刀等小鱼顺水纷纷往竹篓里钻。或者把竹篓安在奔腾的滩头上,要不了多久,竹篓里就有了几十条红翅膀、白条子等。还有更简单的办法,用排上途中加固用的铁锤,挨个猛砸河中的石块,再扳开石块,总有几条被震昏的了如阳羔鱼、黄刺骨等,说不定还有团鱼。将捉来的小鱼刮鳞剖肚,去脏洗净,张开贴在燃烧的水湿柴中间的卵石上,等着吃烤鱼。竹筒饭煮熟的时候,小鱼也烤熟了,蘸上从家里带来的婆娘做的油炸辣椒,或者酸辣子,就着清香的竹筒饭,要是再有二两包谷烧,那简直是一顿让人直流口水的美味晚餐。吃完美味的晚餐,天黑尽了,在附近的山坡田边,抱一梱包谷杆或稻草,铺开,倒下,一会儿鼾声四起,暂别所有的忧愁与艰险。别看放排佬辛苦,危险性大,不过却让世人十分羡慕,毕竟他们出过远门,到过大地方,经过风浪,见过世面,回到山里后,一个个俨然凯旋而归的英雄,自然会吹一通牛皮。我岳父说过,放排是力气活,山里人有三苦,“抬岩、放排、挖生土”,放排又很危险,因而放排佬都是一些有胆有识、剽悍无畏,又机智灵活的人,如此才能迎风斗浪、驯服波涛;同时,由于经常出门,看问题自然要比其他人看得远一些,看得透一些,因此寨上有什么事,常将放排佬请来出主意。“无胆无识莫放排,否则水鬼将你埋。水鬼埋你不要仅,此后排佬被人怪。”有年端午节,我和岳父喝酒时,岳父给我这样唱道:“酉水河上放排汉,不怕九湾十八滩。要死他就卵朝天,不死他就万万年。”接着又给唱了一段放排号子:“放排喽——哟嗬嗨,嗬嗨——云闪开,雾闪开,一条青龙下山来,腾云驾雾放木排。”就在我写这篇文章时,仍余音不绝……湘西乃至古丈放排历史很悠久,放排佬也真的值得一吹。明朝朱棣皇帝老儿,在建造紫禁城时,急需楠木;湘西楠木最佳,古丈楠木更是极品,已成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巨树,色呈浅橙黄,纹理淡雅,遇雨时有阵阵幽香,做建材几百年不腐不蛀。于是朱棣先后多次命工部尚书宋礼、监察御史顾佐等官员到湘西督办采伐,先用人力把楠木搬运至山涧小溪,等山洪暴发后冲进罗江,流放到罗依溪聚集,然后每80根梱扎为一个木排,每个木排雇水手10名、民工40名,由朝廷派员随排押运,沿酉水而下,经沅陵、过常德、转洞庭、出湘江、至长江……一路转运到京城。放排佬也就有了在京城“到此一游”的佳话,之后代代相传,让后人铭记。
我岳父说,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,在凤滩水库尚未关闸蓄水之前,酉水上经常可见被人们称为拖头的货轮,拖着长长的木排(木排连木排)顺河而下。排节中间搭着小木屋,炊烟飘出屋顶散落在驶过的河面,洗净的衣衫挂在屋前的拉线上随风摇曳。木排四周环水,远远望去几乎与江面齐平,奔腾的河水好像要漫了上去,这种与水亲近却不惧危险,与喧嚣尘世相隔却又可翘望的自然与野性的旅程,让人羡慕不已。每次乘船去凤滩岳父家,90里的水路需要些耐心,于是站在船头欣赏风景,望着婀娜多姿、碧波荡漾的河面,我就会在脑中临摹“酉水木排”这幅山水画。“青山遮不住,毕竟东流去”。如今,随着陆上交通的迅猛发展,以及区域经济结构的调整,再加上对生态环境的保护,“古丈木排万山绕”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,走进了岁月深处,让人备感陌生,成为尘封于《志书》中的一抹瑰丽的风景。哦,古丈木排,再见!